夜色商场。
虽说已是傍晚,夜色商场仍是灯火通明,沈沈暮安走进商场,被一群身穿保镖制服的男人簇拥着,其中一位老管家紧随其后。
多豪华的阵仗,沈暮安甚至能听到一片窃窃私语羡慕她的男士女士,激动指着她下来的豪车,猜测她是不是哪位豪门精英包养的第三者。
多像啊,没有工作,等待着他人的供养。
沈暮安讥讽一笑,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,还是在嗤笑命运?
她漫不经心地走进一家服装店,坐在沙发上听取导购的介绍。
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老管家。老人依旧保持着谦卑的姿态,微微弯腰,手掌摁在胸口,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。
他在犹豫,呆呆盯着地面,嘴唇微动,却并没有发出声音。
身后是寸步不离目光防范的保镖。
沈暮安随手指了几件衣服打包,“就这几件,每种颜色各装三套。欸,老头,进来帮我提一下。”
她扬声招呼老管家进去,随意的目光扫过保镖腰间闪着红光的仪器。
摄像头?还是监控?叫了十几个保镖尚且放不下心,还有用仪器时时刻刻盯着她有没有异样反应吗?生怕她毁了笼子跑出去?
沈暮安手上没有任何通讯器,手机从进入老宅那一刻就被没收,腕表被老管家收走放在房中,临出门前,顾靳寒还特意安排了仪器检测。
在这个几乎人人依赖手机的时代,沈暮安却被剥夺了与外界联系的能力。
她被顾靳寒的人盯得死死的,连联系警察的机会都没有。
“啪嗒!”
一只老旧的钢笔掉在沈暮安身前。
老管家停在沈暮安面前,颤颤巍巍往下蹲,试图捡起钢笔。
沈暮安嘴唇微动。
“如果想要跟我合作,就想办法让顾靳寒主动联系我,我自有支开保镖的法子。”
管家行动一迟。
她已经懒散站起身,大大方方将钢笔拾起来递给老管家,干干脆脆地向外走。门口的保镖紧绷准备冲进来的动作这才恢复正常。
“去两个人帮忙提一下,别把老年人累坏了。”
沈暮安在门外,倚着玻璃百无聊赖的扣手;老管家在屋里,低声对着一个黑盒子说话。三位保镖进门帮忙,剩下十几人转头盯着沈暮安。
清脆的铃声响起。
“夫人,老爷的电话。”
老管家颤巍巍的声音缓慢出现在她身边。
顾靳寒在电话那头问道:“安安,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,购物不开心吗?”
沈暮安扫视过保镖,余光瞥见机器红光更甚,便摆出一副烦躁不安的神情,回答:“还好啦,挺开心的。”
“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,安安,嘴巴都能挂油瓶了,没有喜欢的吗?”
那就是监控了。
心里想着,沈暮安还是一副被猜中心事的恹恹模样,“靳寒怎么知道的?我爱好向来广泛,只是我在这儿感觉像在拍电影,总觉得随时都会有人贴上来。”
顾靳寒一笑,隐约能听见那边热火朝天的讨论,很快又安静下来,“事关安安,我当然知道,是保镖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吗?我本想让他们保护你的安全。”
沈暮安在心中一阵冷笑,是保护她的安全,还是多些人好防止她逃跑呢?保护安全,需要收走她身上一切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?
但她不能表现出来。
这些情绪,无论是不满是怨恨还是烦躁,任何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。
要乖巧,要柔顺,要耐着性子来演一场恩爱的戏码。
沈暮安闭了闭眼,哪怕是此刻,她也没有卸下面上的伪装。
“没有不舒服,只是我想更自由地逛逛。毕竟购物的时候,被人盯着总有些不自在。”
语气甜丝丝的,带着撒娇的味道,像极了大学时那个无虑无忧的自己。
哪怕跟顾靳寒结婚后,她开始逐步学着处理公司事宜之后,她就再也没有这样说话过。
顾靳寒宠溺地说:“我会让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,让你能够自由地购物,但是,安安,让管家跟着你,只有他一个人,可以吗?”
柔和的声音本是好听的,却像绳索一样牢牢绑在沈暮安身上,蛇吐芯一般阴恻恻的。
可以吗?
有不可以的余地吗?
“当然,靳寒,我们晚上见。”要像是一瞬间被满足心愿的孩子一样调皮开朗,要很快因为他的恩赐笑起来。
你要乖,要听话,要满足他的需求。
被你牵连的人还在医院。
保镖很快如潮水退去,沈暮安知道他们还在。
只是如同游客一般,混迹在人群当中。
只要顾靳寒想,随时都可以把她强行带回。
老管家目不斜视,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。
黑色的盒子亮了又灭,最终彻底暗淡下去。
沈暮安随心所欲地走,嘴唇微动,声音却传至老管家耳朵里。
“为什么帮我?你是顾氏主宅的管家,世代在那里工作,想来与顾家有着深厚情谊,为什么要违抗顾靳寒的命令偷偷帮助我。”
人都是有私心的,总会不自觉偏爱在意的人。
就如同顾靳寒的朋友,可以亲亲热热的喊她嫂子,也可以因为顾靳寒转了心思而且亲近另一方,帮着顾靳寒欺瞒她。
那么顾家老宅的人,就算会有知道真相可怜她的,也不会在顾靳寒和她之间选择她才是。
沈暮安当然希望自己能在孤立无援的顾氏主宅有帮手。
但越是孤立无援,帮手越不能是对面的卧底。
“比起夏涵卿那个贱种,老爷更在乎你,你可以给我的女儿报仇。”
老管家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冰冷恨意,浑浊的眼睛在提起女儿的一刹那竟是落下泪来。
“我的心儿不大点,刚刚初中,多天真烂漫的时候啊,那个贱种居然把她推给一群混混……”
顾忌着四周的保镖,老管家并未落泪,紧握钢笔的粗糙大手颤颤巍巍抖个不停。
情绪终究不是人所能控制的。
帽檐下,管家老泪纵横。
“他们说这是意外,他们护着那个贱种说是我女儿自己不小心,我的心儿放学从来不走小道,那天要不是那个贱种要她陪着,心儿怎么会、怎么会……”
任何一个父亲,或者说任何一个家长,都很难说出口女儿这样屈辱的死因,干干净净清白无暇的小姑娘,倒在漆黑的夜里。
衣衫凌乱浑身青紫,也许她临死之前还在期待这群人只是奸淫,也许她也想着他们会让她活着回家。
她才刚上初中,还有大好的前路。
那天之后,就再没有了。
她碰上了一群恶魔,而她父亲却要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。
沈暮安停顿片刻,再多的试探此刻都说不出口。
一面之词,真假不知。
但实在太过残忍。
“你可以让人去查温中十三年前的惨案,死者就是我的心儿。我在这个地方工作了一辈子,我只想我的心儿得到公道而已……”
“凭什么她要躺在那冷冰冰的土里,那个贱种却能那么逍遥。”
沈暮安默然点头,她也曾险些经历这样的事情,只是她运气更好一些而已。
她知道那是怎样的绝望。
“好,我……”
“把这些都包起来!”
熟悉的,张扬的声音。